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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記得小時候冬天,媽媽總要做豆豉。她先將黃豆泡一晚,然後煮很久,煮到豆子很軟。趁熱將熟豆倒入麵粉袋中,然後以稻草包裹,幾天後打開布袋,首先入鼻的是一股臭氣(就是很多人害怕的納豆氣息),再看豆子被一縷縷白絲包住(即牽絲)。

 

此時已發酵成功的黃豆,日本人稱納豆,就是可吃的食品。在我家或眷村人眼中,還需再加工才能食用。媽媽在納豆裡加入鹽、花椒粉、辣椒粉、薑末、熟黃豆粉,之後再用力拌勻,然後捏成棒球般大小。在陽光下曝曬幾天,乾燥後的豆豉球可以放很久,是很好的配飯小菜。

 

  我一直覺得豆豉是空軍眷村冬天必備的乾貨,也是臘肉的最佳拍檔。初中帶便當,當空軍子弟開心的吃豆豉炒臘肉,或豆豉炒青蒜,總招來本省同學的抗議──「好臭!」那時臭豆腐還沒在中部地區出現,一般人對豆類發酵後的氣味非常陌生。

 

  印象中當時眷村的市場,或台中大市場,都看得到這種豆豉球,慢慢的它就從市面消失。記得最早的豆酥魚,用的是四川豆豉,如今變成油炸黃豆末,少了豆豉的香氣。

 

  不知從何時開始,媽媽的豆豉不再捏成球,而是一粒粒的豆豉。我問媽媽為何改做法,她說:「捏成球不容易乾,做菜時要切散,很麻煩;所以豆豉拌好辣椒粉……後,就直接曬乾。」

 

十多年前,我憑著記憶做豆豉,結果豆子有臭味,卻沒有絲。我問媽媽,她說以前熟黃豆包在稻草中,所以絲絲很長,後來稻子噴農藥,菌都被殺死,也不敢用稻草,所以她現在做,也沒有什麼絲。我在網路上搜尋,才知豆豉和納豆發酵的菌是同類,即枯草菌。

 

  我突發奇想,友人賣進口牧草,那些草該沒農藥,我卻忘了出口前一定會消毒,因此實驗失敗。我也就放棄做四川豆鼓的念頭。

 

  媽媽曾說:「聽說重慶還有一種水豆豉,我們那裡人不會做。」所以我至今沒吃過水豆豉。

 

  我一直以為媽媽做的豆豉和她不會做的水豆豉,就是四川豆豉的全貎。半個月來在網上搜尋,才發現四川豆豉的家族龐大,查到的資訊是三大類,即乾豆豉、水豆豉、砣砣豆豉。

 

我家做的豆豉算那種?我的直覺是砣砣豆豉,因為四川話的「砣砣」,是球狀的意思。可是起初找到的資料,都說它要加紅苕(地瓜),我們並沒有加。我找呀找,終於找到有人說「砣砣豆豉」是農家豆鼓,做法和我家雷同。

 

十多年前NHK拍攝的美食文化,介紹亞洲醬油淵源,有個畫面是四川農家婦女炒菜時,以「砣砣豆豉」代替醬油,所以我也以為四川人都吃砣砣豆豉。江姐聽我描述家中做的豆豉,她對豆豉為什麼捏成球狀百思不解,以為是眷村發明的,原來四川有不少地方就是如此做法。

 

再說乾豆鼓,我以為不必捏成球狀,直接曬乾的豆豉,就是「乾豆鼓」。可是看網上的圖片,乾豆豉和台灣傳統的黑豆豉長得很像,我又陷入迷霧。

 

幸好十多年前來台灣的重慶人江姐,為我解開這團在網路上找不到的答案。她說做乾豆鼓時,泡好的黃豆放蒸籠裡蒸熟;水豆豉的黃豆用水煮熟,煮黃豆的水要保留。

 

四川三種豆豉的基本做法都相似,就是將煮熟的黃豆發酵成牽絲狀後,再依自己的想法加工。我家做法就是加鹽、薑末、辣椒粉、花椒粉、黃豆粉拌勻、捏球、曝曬。

 

乾豆鼓的做法是發酵後的黃豆,加鹽和酒後放入罎內再發酵。江姐說:「一般說來要放一段時間,我們沒菜吃也不管時間。一般家庭做的乾豆鼓,顏色是黃褐色,至於有名的永川豆豉,為什麼是黑色,我就不曉得了。」

 

因為永川豆豉看起來很像台灣的黑豆豉,我說或許用黑豆做的。江姐說:「以前黑豆是動物的飼料,價格非常便宜,很少人會吃黑豆。現在受台灣影響,黑豆營養高,人開始吃,價錢也提高不少。所以絕不是黑豆做的。」

 

重慶人吃乾豆鼓時,才會依個人喜好,拌入辣椒粉、花椒粉、薑末……不吃辣的人就不加。

 

水豆豉的做法,是將發酵後的黃豆加盬、剁椒、辣椒粉、花椒粉、薑末拌勻,放進罎內,再將煮黃豆水加入,放半天就可食用。江姐說:「水豆豉很好吃,問題是不能久放。」

 

所以在沒電冰箱的時代,她家做水豆豉後,會盛起一碗碗水豆豉,送給左鄰右舍分享;同樣鄰居做水豆豉,也會送來她家。原來水豆豉在市井小民生活中,帶有濃濃的人情味。

 

  原來我熟悉的豆豉,只是四川豆豉三大家族之一,有機會再去四川,我要品嚐不同風味的豆豉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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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wang0802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