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蜀桂的道聽塗說

　　未踏上印尼土地之前，我雖然早知嫁到台灣的印尼姐妹，百分之九十五是華人，卻以為華人在印尼早被邊緣化，躲在窮鄉僻壤。而這些年看了不少報導，都說印尼華人女性因窮困而嫁來台灣，於是想當然認為在印尼的華人生活，都過得拮据不堪。

　　沒料到在雅加達第一晚，我們住的飯店就是華人的產業；到新開幕的SOGO百貨公司內的「名星」餐廳吃晚餐，竟然因客滿要排隊等待十多分鐘。坐定後我又發現「名星」規模不小，座位至少幾百個；滿屋食客多是全家檔的華人。說到消費金額，不比台灣便宜，讓我對印尼華人的經濟力，感到意外！     

      接下來的行程，更讓我對印尼華人的經濟實力咋舌，原來「華僑」果然是「有錢」的同義詞。我曾問家住屏東友人，東港魚市為何叫「華僑市場」？他說：「因為那個市場的魚價高，當地人笑說是賣給有錢的華僑，沒想到外號就變成市場的名字。」 

　　我想起台灣還很窮困時代，許多影視歌星、歌仔戲團，常到東南亞宣慰僑胞，幾個月後，荷包滿滿的返台，因此在我的腦海中，似乎華僑都很有錢，都很有辦法。這幾年和新移民女性相處，腦袋好不容易換成：「華僑＝窮人」的結論，沒想到還是以偏概全，其實印尼的華人，大多數都是中產階級以上，富豪更是不可勝數！

　　至於印尼發生排華事件，我以為印尼人只針對少數有錢華人。沒想到人在印尼，才發現大都會的華人，大富豪可能數都數不清，更何況如螞蟻雄兵的中小企業老闆。難怪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時，蘇哈托一句「華人在印尼只有百分之三的人口，卻擁有全國百分之八十的財富！」就引起印尼各大都市的民眾，對華人的建築、商店採打殺搶燒；對華人的人身攻擊更是令人髮指！

　　印尼華人到底有多少？網路資訊從六百萬到一千萬人都有，而我在雅加達看當地的華文報，卻說印尼華人近兩千萬！從我半個月看到的華人住宅區、商業區、別墅區，我覺得雅加達媒體估算的人數較正確！

　　印尼華人之多，沒到印尼真的很難想像。每個城市的華人，都有自己的市場、夜市、餐廳、社區……。棉蘭雖是印尼第三大都市，許多華人還是選擇遷往首都雅加達，於是雅加達有好幾個以棉蘭人為主的社區、市場和夜市。

　　到了棉蘭，才知道該市的華人有福建人、廣東人、客家人，但是大家都以福建話（即閩南語＝台語）來溝通。棉蘭市會說國語，會寫中文的人很多。我在棉蘭的幾天，不管逛市場或到百貨公司，都能聽到熟悉但腔調有些不同的語言，彷彿回到南台灣，備感親切。

　　加里曼丹和亞齊省的華人，則以客家人為多，說的是廣東梅縣的客語。記得美濃男人，最早娶加里曼丹的華人，原因是同為客家人，語言能溝通嘛！

　　可是到了雅加達，四十五歲以下的華人，不要說國語，連母語都消失。對那些只會說印尼話的華人，首都以外的華人，戲稱他們是「僑生」（另有在僑居地出生，不會母語的意思）！同樣在印尼，同樣被禁止說華語、讀華文，為何差異那麼大？我猜天子腳下管理較嚴，至於棉蘭、亞齊、加里曼丹等地，政府鞭長莫及，失去華教、華文的華人，保留最後的母語。

　　說到外配的母語，就讓我對推廣國小多元文化的教育單位有意見，他們把所有來自印尼的姐妹，都看做印尼在地人（南島民族），在國小推行印尼話。卻沒思索許多人的母語是客家話、廣東話、福建話，台灣政府為何做排華的印尼政權的打手？非要華人子孫學印尼國語呢！難道他們還搞不清「母語」與「國語」之別，不會說母語的新台灣之子返外婆家，還是無法溝道，這不是很荒謬、很可笑的做法嗎？

　　民以食為天，住進印尼華人的家裡，跟著印尼姐妹拜訪朋友，以及參與華人的宴會，終於發現政府可以禁華文、華語，甚至華人的姓名，卻無法管華人三餐該吃什麼？

　　華人管一般印尼人的菜叫「番仔菜」，有名的「巴東菜」卻不包括在內。我觀察華人視「番仔菜」、「巴東菜」為臨時午餐或點心，真正的三餐都以中餐為主。華人飲食習慣中加入印尼風情該是嗜吃各種辣椒醬，懂得香料，習慣用椰漿和木薯，餐桌偶而出現融合華印的美食，比如木薯糕、椰漿木薯葉等。

　　華人請客、聚餐，自然吃中華美食。只是以我在棉蘭和雅加達在餐廳吃飯的觀察，發現華人餐廳為了吸引印尼本地人，多申請回教「Halal」認證，於是豬肉在華人餐廳消失。

我猜很多華人因信仰或傳統習慣不吃牛肉，再加上有些人怕羊肉的膻味，於是華人餐廳也不見牛羊肉。所以華人上館子，肉類只能在家禽和魚蝦間打轉。這種餐廳菜單上不會出現牛和豬肉料理的現象，和印度都市幾乎如出一轍，真是兩印殊途同歸。

　　華人偶而淺嚐印尼菜，但是絕不會穿印尼人的傳統服。我問帶我到印尼的姐妹「妳在印尼會穿印尼國服嗎？」她不考慮的回說：「從來沒有！」可是在台灣，只要與新移民有關的活動，在公部門和學校相關人士的要求下，印尼華人都變成印尼人，也就是她們家人口中的「番仔」，穿上「番仔衣」走秀，且樂此不疲。

其實也不是台灣才有此現象，我從網路上找到對岸印尼歸僑農場，有活動時也是穿上印尼傳統服，表演印尼舞蹈，以及做印尼黃薑飯和各種點心。只是想到1965年，有50萬華人在印尼被殺；1998年政府為轉移金融風暴，以華人做替罪羔羊。我想：為了宣傳或畫面好看，忘掉華人在印尼受的苦難，再讓她們變成假印尼人，對那些無數受迫害的華人來說，真是情何以堪！這是我此行最大的感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