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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年前,我常到好友柯惠譯位於土坂的家。記得那年春天到她家,柯媽媽一早到山上採了一大把野菜回家。對野菜的長相我很好奇,仔細查看發現它們是四種不同的綠葉,我只認出七里香和菊花葉,還有兩種葉子我沒看過。

 

採這些葉子做什麼?柯媽媽不會說國語,我不會說排灣族話,趕緊找柯惠譯給答案。原來柯媽媽是部落裡做酒麴的高手,在沒有老人年金的年代,賣酒麴讓她有零用錢可花。

 

由於柯惠譯有事,無法為我翻譯,於是我像看默劇,在旁看柯媽媽做酒麴。我好像寫篇報導,在中國時報發表,但因時間太久,不知收藏在何處?以下是我的記憶:柯媽媽在前一天已把小米打成粉;她先把四種葉子加水,放在鍋內煮,四種葉子的比例,就不是我這個看熱鬧的外行人,能目測出來的。水煮多久或沸騰即可,我也沒印象。

 

青草水涼了,她把小米粉放入水中,像揉麵般揉成小米麵糰,再搓成像湯圓大小的扁圓球。柯媽媽事先把老酒麴打成粉末,把老麴粉當作丸子的護膚霜,其實是以舊麴為引的功效。

 

柯媽媽接著把新酒麴放在大竹篩內,上面蓋塊白布,讓丸子在密閉的房間發酵。兩三天後,酒麴發出異味,柯媽媽把它們放在太陽下晒乾,新酒麴就成功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柯惠譯說:因為天氣冷熱和雨水多少,影響植物的品質,所以每次做出的酒麴,拿來釀酒,味道都不同。媽媽責任心重,做出新酒麴後,她先釀小米酒,然後告訴客人這批酒較甜或酸或辣或苦。

 

原來這就是我聽說原住民酒麴穩定度不夠的理由。最近聽廣播,才知道法國紅酒產區規定,釀酒的葡萄,農民不可澆水,全憑大自然賞賜的雨水。風調雨順年度的紅酒,品質自然佳,這也是法國紅酒重視年代的主因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有天電視節目介紹大陸某地的名酒,談到酒廠自製的酒麴,好像都是用中藥材。我猜中藥材的穩定度夠,不像青草易受天候影響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魯凱族的杜勇雄神父,曾送我一瓶杜媽媽釀的小米酒,香醇可口,加上酒精度數低,是非常好喝的飲料。杜神父說魯凱族傳統小米酒,全靠紅藜發酵,換句話紅藜就是酒麴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那時排灣部落釀小米酒,幾乎都靠各部落裡某位媽媽做的酒麴。印象中似乎只剩魯凱部落有人種紅藜,所以那些年我想看紅藜真面目,算是不可能的任務。我沒想到如今紅藜成超級食物,一斤好幾百元,於是紅藜成為部落農民的新寵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以為只有魯凱族人把紅藜當做酒麴,排灣族人都用小米酒麴餅。前幾天和柯惠譯通電話,問她我的推測是否正確?她說:「排灣族在五年祭時,一定要用紅藜釀的酒來祭祀祖靈。有一年古樓五年祭,因為沒有紅藜,我從土坂帶紅藜到古樓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說那些年在排灣族部落看不到紅藜,柯惠譯從那裡找來?她說:「媽媽在田邊種了幾棵。」這位做酒麴的師傅,好像對能釀酒植物都喜愛,我猜東部眾多排灣部落,只有柯媽媽會種紅藜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這句話又讓我想起另一件往事,另一位魯凱族女性友人,曾送我一瓶小米酒,而瓶子的三分之一是小米粒,聞起來有股強烈的發酵酒味。我想魯凱族小米酒中的小米,不是搗成粉,揉成糰,怎麼是這樣?

 

        我懷疑友人偷懶或亂做,加上家中沒人喝小米酒,我就將這瓶小米酒轉送排灣族的友人,記得對方很高興的收下小米酒。原來紅藜釀酒主要為祭祀,魯凱族平時釀小米酒,還是借重部落媽媽做的酒麴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前幾天,在網路上看到有人說:「釀小米酒要用小米粉做的酒麴,以白米做的酒麴釀小米酒,往往失敗。解決的辦法是小米中加糯米……」

 

我問柯惠譯她現在怎樣釀小米酒?她說:「我在古樓買部落媽媽做的小米酒麴,因為釀的酒太酸,我會摻平地人的酒麴,也會加一些糯米……」原來原住民早就掌握釀小米酒的關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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