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棉蘭住來蓉娘家的三樓,霸佔她姪女的閨房。我還有位同居人,就是來蓉的小妹。別看棉蘭在赤道附近,由於屋頂高,只有一個小電扇的房間,竟然十分涼爽。
起初我在睡夢中,不時聽到屋外有陣叮噹叮噹的搖鈴聲,接著從擴音器傳出女子的喊叫聲,最後就是轟隆隆的火車行進聲,然後又恢復原來的寂靜。這種情況陸續出現幾次後,我終於想到:「這房子離火車平交道很近,不時有火車通過!」
來蓉回娘家的重頭戲是參加「奉茶」和喝「喜酒」,美髮是一定要做的大事。在上美髮院前有半小時空檔,她說我可以在附近走走,這也是我在棉蘭唯一的自由行。
我先穿越來蓉家後面巷子,一下子轉到熱鬧的大馬路,這區的三樓透天店舖都是華人天下。那排店面多半沒有營業,為什麼?我這個外人不清楚!以來蓉家的閒置店面來說,當年她父親經營民俗藝品店,六個子女沒有一個人繼承父業,老父退休後,店門也拉下。我想其他家庭遭遇多半相仿!
在語言不通,又沒有當地人陪伴下,我當然不敢跑遠。可是這一小圈也只用了五分鐘,總不可糟蹋難得的「放風」時間!我突然想起平交道,何不趁此時機看看印尼平交道長什麼模樣!以及傳說中的鐵道人家又如何?
原來平交道就在眼前,和來蓉家的距離不到50公尺。平交道前有兩條馬路,一條是主幹,也就是來蓉家門前的大馬路;另一條則是與大馬路垂直,在平交道前匯集,算是橫的Y字路型,所以過了平交道的路況較複雜!這條路是去市場的必經之路,來蓉帶我去市場時走過,只是匆促趕路,根本沒時間發現鐵軌附近的風光。
其次,鐵軌和馬路交接處,鐵路局似乎下過美化工夫,因為路口有椰子樹和大葉樹站崗,樹下又有花壇,種了不少常青灌木。鐵軌枕木旁的碎石,栽種一片草花,當時大朵紅花盛開,路人的眼光只顧欣賞眼前美景,誰會再往遠處眺望!
我往鐵道深處走不到十步,就像打破鐵路局施放的煙霧陣,立即看到一堆垃圾。接著就是兩排低矮的違章建築,我轉身看後方的鐵軌兩邊,也是同樣的場景。在時間的壓力下,我決定只看這一邊,放棄另一端。
好奇怪!儘管印尼人沒來到台灣,可是窮人搭的違建為什麼那樣相似!基本上,這些違建都是從農村到都市討生活的打工仔傑作。他們都是利用別人家的一堵牆,先以撿到的木板搭另外三面牆,再以塑膠布為頂。
當他們有些積蓄,就會買磚和水泥換掉木板牆;買鐵皮代替塑膠布。再有錢就搬到住宅區。而剛從鄉下來打天下的人,就承接這種價廉物不美的違建,這也是都市違章建築永不消失的理由。
從生鏽的鐵皮屋頂加塑膠布,可知這些小屋都有些歷史。我發現大多數小屋都門窗緊閉,是出外打工?或閒置的空屋?如果屋外曬了幾件衣服,自然還有人住。
我還以為兩排房子的人都不見了!卻沒料到立刻看到幾個媽媽和小孩聚集,那間小屋前有個遮陽篷,好像社區交誼中心。然後我看到一個中年歐巴桑坐在地上,身旁有個手提箱,她拿著小孩的衣服,讓這些媽媽挑選,然後交易完成。任何地方都能找到商機,這種將商品送上門的媽媽,真是精明能幹,值得我敬佩!
頭一轉,更大的驚奇出現!兩排破屋中竟有間幼兒園!一間佈置像教室的小屋,屋外有個小院子,環境很乾淨。十幾個穿著橘白色運動服的小孩走入,三位像老師的年輕女子先以印尼話和我打招呼,看我不懂,換上英語。這時才深切體會「少小不努力」的悲慘,我只能告訴她們來自台灣,跟朋友來的。其他就不會說,只好「溜之大吉!」
在鐵軌旁的違建中,竟然還想到幼兒教育!這在號稱先進的台灣都不見得辦到!小小幼兒園是非營利組織辦的?或是官方主導?是我最想知道的答案。可惜語言不通。我曾想過請朋友的姪女幫忙翻譯,可是和她提起,得知華人從不到那裡去,一付漠不關心的表情,我自然知難而退,然後帶著疑問返台。
往回走,我發現小小的違建區,竟然有兩家極克難的小吃攤。我站在其中一家的店前觀察,印尼小攤最基本的設備是有上下層的玻璃櫥,上層放了炸魚、炸蛋(水煮蛋剝皮後下油鍋炸)、咖哩肉塊;下層則是煮熟的飯、麵條、綠豆芽等主食及辣椒醬、咖哩醬汁。
這時我見到女老闆的作業情況,她在放了香蕉葉的盤子上先盛碗飯,再加豆芽菜、油豆腐、炸蛋(蛋上加特殊的辣椒醬)然後再灑淡淡的咖哩汁,這頓早餐就完工。我猜這盤的價錢,最多不超過三千盾,也就是十元台幣。女人把這盤菜飯端到對面客人的家,原來她還有外送服務。
雖然語言不通,雖然我不時拿出相機,捕捉一些鏡頭,我面對的卻是一張張和善的笑容,我有種進入部落的感覺。我在印尼十二天,不管在那裡拍照,面對鏡頭的面孔,表情都很開心。我打心底願意親近印尼人,也對他們為何動不動排華感到納悶!看來華人該主動且善意了解印尼人,當族群相互來往、溝通,許多不必要的誤解迎刃而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