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蜀桂的道聽塗說

       一九九二年秋天，我在資料不足，舉目無親下，單槍匹馬的從北京坐夜車到西安。儘管事前大陸朋友警告我，沒訂好旅社別貿然西行，因為那段時間正是歐美人旅遊的旺季─金秋。生長在四季皆熱的南台灣，我幾乎遺忘了「秋」，它還有色彩，是耀眼的「金色」呢？

火車快接進西安，車上廣播有訂房服務，我趕緊找列車長。因台胞身分，不能住鐵路局推薦的旅舍，但是車站前方的「解放飯店」可住。住在火車站前，是當年我獨闖大陸的原則之一，所以下了車，我就到飯店訂房。然後走到解放路前的旅遊站，買了「西線一日遊」、「東線一日遊」的車票。

西線的旅遊景點有咸陽博物館、懿德太子墓、章懷太子墓、乾陵、永泰公主墓、法門寺、楊貴妃墓。由於路程遠，車票要二十五元，比東線一日遊要貴上四倍。法門寺所以吸引我，只因聽過平劇有這齣劇，內容不甚清楚，我想到了背景地，就可知道平劇中的故事。

我在江南參加過一日遊，車上都有專業導遊，下車時負責解說。可是到了文化古都，一日遊不管坐大車或小車，都是司機兼導遊，也只是告訴遊客到了什麼地方，有什麼文物值得看？門票多少？小心攤販！其他相關的人文資訊，一概闕如。

由於車資貴，路途遠，到法門寺的遊客並不多，所以看完武則天的乾陵後，大多數遊人返西安。每車零星想去法門寺的遊客，都集中在一輛車，我就被併入另一輛小巴。

後座有幾個中年女人，我很自然和她們為鄰，看她們的穿著，覺得和當地人類似，可是當她們交談時，我聽出熟悉的口音，問她們是否來自台灣？果然猜對。原來她們有兩人住桃園縣中壢市，另一人住台南市。有兩人是姐妹，一人是妯娌，三人結伴返鄉探親。帶隊的二姐很活潑、健談，聊起尋親的經過，和朋友家的境遇很像，再一追究，她竟是朋友的二妹，我們在台灣不認識，竟跑到乾陵相遇，真是奇遇！

我們千里迢迢的到法門寺，客串導遊很熱心的鼓勵大家「一定要去地宮看看！旁邊的博物館就免了，別糟蹋錢，要五塊人民幣！二十分鐘後上車。」我這孤陋寡聞的台灣人，腦海中的地宮只有明十三陵，所以我以為可以看到高僧的棺木……。

地宮是參觀重點，所以遊人下車後，匆忙的走完佛殿，直奔法門寺塔。這座一九八八年重建的法門寺塔，完全依照明塔原貌，難怪看來極古樸。開放探親後的十多年，我走訪大陸許多歷史名寺，前些年荒蕪不堪的庭園建築，如今都有模有樣，不知情的遊人，決不會懷疑它的年代。從這點觀察，我對大陸古蹟復建者的功力，實在佩服得五體投地。

我先看說明，才曉得地宮是唐代國家佛寺的寶庫，而最珍貴的寶物是「四枚佛指舍利。我從踏步漫道下樓梯，從平台可望見地宮內部情形，通過隧道才到前室、中室、後室。或許因通往地宮的道路曲折，使得歷代覬覦珍寶的有心人，找不到入口，也看不見地宮內燦爛的文物，它才得以安靜地底躺在地底千年以上。

不曉得為了真實還原挖掘時的原貎，地宮內一部份以玻璃窗隔離，地下散落許多銅幣。牆上玻璃櫃，擺放四枚佛骨，真正的佛骨和影骨都在。我記得當時還有一篇報導，談及出土之後，不知那那枚佛骨是真？大陸佛教界為此舉辦法會，真佛骨發出耀眼光芒。任何宗教都有其神秘處，我相信這段記錄。

地宮除了佛骨外，沒有其他文物，原來地宮的東西都放在博物館。那時大陸遊客似乎只對佛骨好奇；也對再花五塊人民幣看展覽感到心痛，於是眾人走出地宮，也走出法門寺。

我想到台北故宮文物以明清為主，唐代文物算稀有，也更好奇，何況離開車時間還有幾分鐘。想到同車友人的妹妹，我告訴她們要去博物館看看！萬一司機老大要開車，請她們代說情，等我一下！

我拔起腿奔向博物館，買了票後衝上樓。由於時間緊迫，無法慢條斯理的細看，可是不管絲織、金銀器、祕瓷……都是美不勝收的絕妙精品。雖只是快速流覽，大唐王朝物質文明的璀璨令我震驚。只可惜時間太短！幸好我瞄了一眼，讓我有不虛此行之感。而我對大多數遊人只在地宮穿梭，卻放過精彩的文物，感到可惜之至！

也因為驚鴻一瞥，讓我對法門寺博物館念念不忘，而後再去兩次。每次去看唐代文物，總是意猶未盡，真的是百看不厭。地宮呢？真正的佛指早移到戒護森嚴的銀行金庫，經過美化的地宮失去原先的純樸，卻瀰漫一股俗豔的商品氣息，令我惋惜！

這兩天，媒體出現法門寺新聞，原來現今法門寺的門票要人民幣120元，當地民眾為捨不得付高價的觀光客在牆內外架梯子，一次10元，造成奇景而上報。我從新聞報導看出，這昂貴的票價似乎只能看地宮和佛寺，還不包括博物館。因為有網友的經驗是：「發現裡面沒有一個建築是古的，都是後來重建的，值得一看估計也只有舍利了！120元真的太貴！」

如果那位大陸網友知道看到的舍利是影骨（最現代說法是唐時的「山寨」），不知他是否要吐血！

（這篇文章一半以上是幾年前寫的未完成稿，昨天見法門寺門票新聞，才將文章寫完。2011年2月14日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