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蜀桂的道聽塗說

          還記得多年前，法門寺佛骨在台灣引起的轟動嗎？由於是佛教界盛事，媒體大篇幅的報導，使我這個未參加任何迎佛骨活動的人，也略知一二。我發覺當時報導重點，多在佛骨的真假、中國現有多少佛骨、信徒朝聖的人潮……卻少見介紹法門寺，以及佛教在西安的現況，說來是種遺憾。

     其實我在十多年前，誤打誤撞的到法門寺，看過地宮及佛骨。由於時間匆促，對驚鴻一瞥的唐代文物念念不忘，後來又去了兩趟，說來我和法門寺的緣份，真是不淺！

     記得1992年初次去西安，在火車站前有東西線一日遊的廣告。我讀行程時發現西線還分長、短行，長線延伸到法門寺，短線只到乾陵。對古老佛寺一無所知的我，只覺得「法門寺」這名詞好熟，似乎有齣平劇就以「法門寺」為名。既然與戲劇有關，為了想瞭解那則故事的來龍去脈，自然選擇長線。

     印象中，初見法門寺，是座極樸素的佛寺，小巴旅遊車司機，對該寺未做解說，就直接帶大家到佛塔。我們穿過兩三進院落，匆忙中我見到以鐵條圍住「明宋巧姣告狀跪石」，卻沒人說那則故事。胖胖的司機說：「來到這裡，只有地宮值得看，旁邊的博物館還要五塊，白花錢！不要看。半小時後集合！」

     當時我還沒弄懂地宮「葫蘆裡賣什麼藥！」就跟著團員步下樓梯。在大陸每個景點，都有單位解說員，印象中該寺導遊說：「地宮的寶物，因唐代皇帝匆忙逃難，以後沒再回來，後人也忘了，直到１９８７年４月２日重建寶塔才重見天日。」直到十多年後，我到台北故宮博物院看「天可汗」大展，才知道那是張冠李戴的錯謬。因為地宮的珍寶都是皇家供品，長期珍藏在地宮內。

解說員再三強調佛骨的真實性，卻未談到寶塔為何有佛骨？想來無神的共產黨，他們關心的只是吸引觀光客，促進地方經濟繁榮，將信仰與佛骨切割，只以釋迦真跡舍利當賣點，卻避談佛教歷史與信仰。

法門寺建於東漢，原名叫「育王寺」，來歷是天竺國王阿育王，因篤信佛法，送舍利於各地，凡得舍利處皆建塔供奉，他在世界修造了84000座塔，法門寺是其中之一。也是史書所載，中國境內珍藏佛骨的四大名剎之一（其他三座為泗洲普光寺，已沈入洪澤湖底；岱州及終南五台的舍利，在會昌滅法時勅令毀壞）。

  「育王寺」在隋時改為「成實道場」，唐武德八年，改為法門寺，寺內的法門寺塔，因葬有釋迦牟尼的舍利，又叫「真身寶塔」。法門寺「因塔置寺，寺因塔著」受到歷代帝王的重視。

唐代不僅經濟、文化發展鼎盛，連佛教傳播也盛極一時，法門寺成為唐代皇室所敬重的佛法聖地。從唐貞觀年間開始一共舉行了七次迎送佛骨活動，並成為全國性的盛大慶典。其中第六次舉行時，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韓愈，因反對迎送佛骨而上書「諫迎佛骨表」，結果是：韓愈差點喪命，最後被貶潮州任刺史。

     第七次是唐代迎送佛骨規模最大的一次，懿宗派大隊人馬到法門寺隆重迎接佛骨。佛骨入京時，彩棚夾道，善男信女誦經之聲驚天動地，懿宗登上安福門親自迎接佛骨。期間，宮內禁衛軍、儀仗隊一齊出動，宮廷及民間樂隊到處表演，夜間燈火照耀如白晝。

     懿宗把佛骨送還法門寺時，供奉大批金銀器物和珠玉法器，連同佛骨埋入塔下地宮，這一埋就是一千多年。此寺曾多次被毀又重建，1976年松潘地震引起塔裂隙；1981年連綿的陰雨，塔體崩塌。1987年4月2日，為了重建法門寺寶塔，清理塔基時，才使這些寶物重見天日。

     為了招徠遊人，政府當局對法門寺進行全面規劃與修復工程，並在寺院前修了寬敞道路、商店、餐廳等，該寺成為觀光新景點。

大陸開放初期，我參觀佛寺，最大的震撼是：為什麼進入佛寺要收費，名氣越大的佛寺門票越貴；其次，出家人奇少，有的出家人面貌猙獰、舉止輕浮，怎樣看都不像修行者。想來很多佛寺的出家人，是職業演員，拿薪水過日子，而非真正的修道人。

當時（1992年）地宮的陳設，儘量呈現挖掘時的情景，因此水泥牆，水泥地以及牆上玻璃櫃，十分簡樸。印象中大家到地宮，一心只想看佛骨，對其他的東西都不感興趣。由於共產黨的無神教育成功，我的記憶，那次看了四枚佛骨，真正的佛骨和影骨都在。可是沒有一個大陸人跪地膜拜，大家純粹為滿足好奇心而看，然後覺得沒什麼了不起，索然無味的走出地宮。

我想看地宮寶物，儘管時間不多，仍決定奔到另一院落的陳列館參觀。那座古色古香的建築內，陳列的地宮寶物有金銀器121件（組）、銅器8件、琉璃器20件、珠寶玉器400件。至於700餘件絲織品，因為接觸空氣就開始氧化、變色、毀壞，無法展示。我走馬看花的欣賞這批唐代工藝品，覺得美極了！下定決心再去法門寺。

1995年我再度去法門寺，遊人仍不多，地宮還是老樣。那次在博物館待了好長時間，仔細端看出土寶物，真是看它千遍也不厭。那時就聽說法門寺佛骨將來台，沒想到第二年的兩國論，該計畫驟然中止。

2000年七月，我三度去法門寺，地宮內竟然瓷磚貼壁，好似大澡堂，俗不可耐，我反倒懷念以往水泥素面的景觀。然後發現已不見真的佛骨，據說放在銀行保險庫內珍藏。

我拜訪過多座西安的名剎，發現除了是原址外，大多佛寺重修，佛像多半不是新鑄，就是從窮鄉僻壤、逃過文革破壞的倖存者，真正原寺古物不多。北京房山縣的雲居寺，除了塔和埋入地底石經是古物外，其他的建築都是新屋，連佛像也是他處移來。早期名剎的出家人，看來都是以此為業，至於信徒就更少，最近幾年再拜訪，觸目可見著僧服的出家人，也看到些年輕的面孔，佛教似乎較前興旺。想到盛極一時的佛教，在中原古都如此式微，對我這個非佛教徒來說，也覺得不忍與傷感。

（這篇文章寫於2003年前後，在淨心基金會的會刊發表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