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蜀桂的道聽塗說

        幾個月前，全台大陸配偶在台北抗議：政府將八年可領身分證的年限延長到十一年。可見大陸配偶對身分證的重視。反觀嫁到恆春近十年的菲律賓女子，至今近半數沒有身分證，因為老公和恆春人告訴她們，辦身分證需要四十萬元押金，夫家沒錢，所以只好懸在那裡？她們至今不知道，只要有戶籍，只花幾十元，就能拿到身分證。

     我在菲律賓媳婦大量來台時，曾到恆春採訪報導過該訊息，在此簡述當初恆春流行娶菲律賓女子的緣由。起初是有位漁民在菲捕魚，娶了當地女子，回到台灣後因表現不錯，於是家有老大不小男孩的父母，就請這漁民幫忙介紹。這漁民的哥哥，後來就變成職業媒人。當時恆春老人多認為菲律賓女人會理家，會說英文，是好太太、好媳婦的對象。十年後，菲律賓媳婦出走不少，現今較多人娶越南女子

     瑪莉（化名）就是這位超級媒人的客戶，於一九九五年嫁到恆春當台灣媳婦，如今已是兩個台灣之子的媽媽。她在台灣生活適應極佳，台語溜得會說俚語，像「媒人嘴，糊累累」、豬哥……；上三期的識字班，國語聽的能力尚可，卻能說出「毛手毛腳」等日常話就可見她的語文能力。不到一年的中文課，她如今已能閱讀中文雜誌（講義）。從這裡可看出她的聰明與好學，但也和她的學歷有關，因為她是菲律賓大學英文系畢業，在菲教了一年國中英文，才嫁到台灣郎。

     瑪莉皮膚白嫩，細看之下她的五官極精緻，流露歐洲風味，原來她的曾外祖父就是西班牙人（菲律賓從1571年~1898年為西班牙殖民地；1898年~1946年為美國殖民地）。由於她居住的地區語言，頗類似西班牙話，因此她會英文、西班牙文及菲律賓土話。

他的父親目前沒工作，媽媽是洋裁師傅，也是家中經濟的主要支撐。家中有五女一男，1974年出生的她，在家中排行老三。他的父親對子女的教育極重視，管教極嚴，她在離家兩小時遠的城市念大學，靠著在圖書館打工和獎學金讀書。

她為什麼願意外嫁台灣，年歲比她大十二歲，只有國中程度的男人呢？原來她在大學時期有位相戀多年的男友，他一直希望兩人能突破友誼界限，她堅持原則，使男友極失望。在她畢業那天，男友帶著一位落翅仔到校，以得意的表情向她示威。受此刺激後，正巧聽說有台灣相親團來到，她就抱著離家出走的心情，加入外嫁的行列。

就因為她一直沒想出國，所以對台灣的一切幾乎無從知悉，唯一曉得的是：台灣人很有錢。她從略會說菲律賓話的葉姓媒人口中，聽到的台灣男子家境，似乎都很有錢。當她和相差一輪老公看對眼時，媒人說；「他家土地很多，很有錢，還有間大飯店」。來到台灣才知道老公家住在飯店旁，家境並不好。唉！媒人的話真的不能相信。

     記得我訪問那位媒人時，他說事前探訪男方家，新娘來台後再去關懷。我問瑪莉實情，她的答案是：「來關心過兩次，就再沒消息」。記得媒人說，他只收十七萬的介紹費，瑪莉連忙搖頭，接著說：「不對！他收了三十多萬元。其實我也幫朋友回菲律賓娶親，總共才花十多萬元。」

      結婚之初，由於老公在台北做木工，兩人在三重租房居住，那三年是她婚姻生活的黃金日子，因為是小家庭，沒有夫家人干擾。但也是最無聊的日子，因為她既聽不懂語言，也看不懂文字，只能看電視ＨＢＯ頻道。幸好鄰居有家人的女婿是外國人，她有個談話的對象，也可借英文書報閱讀。在那段期間，只有農曆年前後，他們才會返回恆春老家，住上十天半個。

     她來台之初，除語言不通外，吃飯用筷子也是大挑戰，當初先生以橡皮筋綁住兩根筷子，讓她學習控制筷子，磨了三個月才會用筷子。至於學台語，先生以比手劃腳的方式，一個字一個字教她，這樣學會了聽和說。

房屋業的蕭條，使他的先生無工可做，為了減輕生活恆春家鄉找活路。在恆春花四千元租的平房，廁所在戶外，但有個大庭院。雖家先生有幾個兄弟，婆婆卻選擇和她們住在一起。問她喜歡住三重或恆春？她覺得恆春的居住環境比台北好太多，喜歡與土地親近的感覺。

他的老公不吸煙、不喝酒、不嚼檳榔，偶而打打小牌，算是負責任的顧家男人。他返鄉後先做汽車教練場的教練，現做蔬菜送貨員，賺錢少了，日子並不好過。談到兩個兒子，她說：「長得都像老公，老大的個性像爸爸不愛讀書，老二很愛看書。」

去年她想兩個兒子，老大上小學，老二也能上幼稚園，而語言也能溝通，又有工作證，於是開始找工作。找工作就得用身分證，她沒有身分證，和先生提，一定引來怒目相向、惡言相應。瑪莉說：「老公對我不錯，只是別提身分證」。近半年老公又把母子的健保停繳，現在就怕生病。

她只好找賣苦力的工作，最早在四重溪的溫泉旅館做清掃工作，每天工作十小時，工資八百元。恆春有名的落山風，竟欺負這個嬌小、孅細的女子，輕易的吹倒她，肋骨因而跌斷，工作四個月後，只好回家吃自己。

她又在墾丁街上找到賣珍珠奶茶的工作，可是整天搖茶的結果，手臂痠痛發炎，只好放棄。她又到花卉中心做搬運工作，兩隻手臂被玫瑰花刺得像紅豆冰還不打緊，她用盡吃奶的力量搬笨重的花盆，竟然閃了腰，無法再做吃力的粗活。幸好此時她見到飯店民藝部徵求會說英文的店員，她一面試就被老闆錄用，如今工作愉快，和另一位台灣店員相處親如姐妹。

提到在台灣工作時，最大的困擾是什麼？她毫不考慮的說：「老闆和很多男人很『豬哥』，老是『毛手毛腳』，真的好討厭！」老闆觀察她幾個月，對她的評語是：「極潔身自愛，有些客人難免以言語挑逗，她都嚴詞拒絕。」老闆因而判斷，她的家教甚嚴。

我問瑪莉來台幾年，回娘家幾次。她說：「五次，來台半年，必須回菲一趟，第三次是全家三人一起回去，最後一次是我帶兩個孩子回家。」

目前從高雄到菲律賓來回機票一萬兩千多元，加上孩子，旅費對收入不多的家庭，實在是筆大負擔。她的老闆了解，瑪莉老公至今還在為娶妻、旅費所貸的款還利息。

「妳對台灣最不習慣的事是什麼？」瑪莉毫不考慮的回答：「男人的口頭禪，為什麼那麼難聽？特別是我的大伯，每句話前頭都以三字經開頭。」有一句台灣人表示親暱的「憨」感到憤憤不平，經過我們的解釋，瑪莉才對這字眼有點釋然。

菲律賓是亞洲唯一的天主教國家，瑪莉卻是新教徒。由於老公到菲結婚時，入鄉隨俗的和她在教堂結婚，回到恆春後，因鄉人三不五時就要拜拜，她將心比心，婆婆要拜拜，她就準備三牲。老公帶她到各處的寺廟拜拜，她會跟著去，但站在門外等待。由於住家附近有長老會教堂，周日有空就進教會，由於定居在恆春的菲律賓女子，多半要工作，所以每週只有幾人進教會。

老闆告訴我，由於和她同批來台的菲律賓女子，除她之外都跑掉，所以她老公對她的看管極嚴，也不給她辦身分證。瑪莉說：「她們的孩子留在夫家，好可憐！但是她們回菲律賓的人不多，大半都待在台灣賺錢。」我問瑪莉「妳是否和同鄉女子來往？」她笑著說：「我幾乎不和她們來往，在恆春有許多菲律賓同鄉，每逢週末結伴騎機車到高雄唱歌、跳舞，我不喜歡那樣做。我覺得孩子教育很重要，在家多半看書，所以只和一位同鄉來往」。

     近年來，恆春人流行娶越南、大陸新娘，有位越南女子在先生的支持下，在恆春市的一條小街上，開家「越南小吃」店。店中的「鴨仔蛋」成為瑪莉解鄉愁的食品，雖然一盒十個鴨蛋一百二十元，在這群台灣之母的眼中，並不算貴。

     瑪莉賺的工資，除了貼補家用外，主要的是付兒子念幼稚園和上安親班的費用。重視兒子教育的瑪莉說：「我沒辦法教老大，安親班的老師會幫忙教導，他的功課沒問題。」

     每兩個月瑪莉還偷偷寄四千元回菲律賓，用來支助最小的妹妹，念大學的費用。她都是透過地下管道將錢匯出，匯費台幣三百元。我問她為何不經過銀行，是否匯費太高？瑪莉的答案是：「寄四千元到菲律賓銀行，客戶只能領到一千元，其他都被銀行扣壓。」

     最後，我問瑪莉是否後悔嫁來台灣？她搖頭。想來她看準台灣的環境，對有心學習，努力向上的她，有極大的發展空間，所以她現在認真學日語，希望再多一種語文能力（目前會說英文、西班牙文、菲律賓土話、國語、台語），她的未來就不是「夢幻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