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
        四十年前,我隨著教會團體,到南投縣仁愛鄉過坑部落遊玩。那是個布農族的部落,當時是甲種管制區,一般人幾乎不可能進入。後來,有個泰雅族的女孩加入我們的團體,東北籍的修女,背後談起她,不管言語或表情,總露出輕篾,原因就在她是「化外之人」。

     這點讓年輕的我,大惑不解,因為耶穌不是說我們都是神的子女,大家一律平等,她們為何歧視山胞呢!幾年後,美國神父要在台中市,為在都市工作的山胞服務,我自告奮勇的接下這樁拓荒工作。

     讀書人有個壞毛病,想瞭解文化背景,總想找書看看!台中市那時最大的中央書局,我幾乎翻遍了,只找到一本「台灣土著簡述」,很簡單、概略的述說。當年想要了解山胞各族語言、祭典、歌謠、工藝……只有看日本學者留下的記錄,一般人連吃飯都有問題,誰關心「青番」的文化呢?

     十二年前,我開始在中時寫原住民報導,那時有關原住民的書籍很少,所以我因受訪者的誤導,寫了些與事實不吻的報導。這些年有關原住民文化的書出版甚多,只要覺得有用,我幾乎都購買,我發現日據時代日本學者所作的調查及記錄,雖不完整,但很有參考的價值。我為寫原住民語言、織布,跑過不少族群和部落,也了解各族群的差異。

     如今,我跑不同族群的部落時,才發現他們對其他族群的文化與習俗非常陌生,年輕的原住民,甚至連自己族群的文化、工藝……都不知曉。我這個「平地人」,居然成為各族原住民文化交流的平台,也可做都會原住民的文化傳人(只是沒人邀我講課)。

因此,我看到有關原住民文化的報導,看得非常仔細,常常發現錯誤百出。以今天(1123日)中時一則來自南投縣雙龍部落的新聞,有關布農族祭禮且不談,其中有一句「谷月女是台灣原住民編織技藝最高段」的話,我就覺得可笑。因為我訪問過她,雖沒見到她的作品,可是從徒弟作品可猜到,她織的不錯,絕非全台第一。這也是我常對年輕原住民寫部落的傳統,總抱著的懷疑的態度,因為他們失根己久。

當我們談柬埔寨風土人情時,教授問兩位來自柬埔寨的年輕媽媽,她們答不出國旗的意義,不知赤棉的恐怖,沒去過吳哥,那真是很自然的事。因為她們太年輕了,書也念得太少,最重要的理由是:經濟能力太差,這些都讓她們對老師的問話,露出一臉茫然。

當時我就想到唐山的親戚,雖然到北京坐火車只需四小時,大多數人沒去過故宮,也沒爬過長城,更不會去西山看楓紅。我這個住在對岸的人,那些地方還不只去過一次,連唐山的電影院、餐廳風味都比他們熟悉。原因在那裡?因為台灣經濟力強,才有多餘的錢,支持我行萬里路;就因為讀了些書,才想了解各地的風土人情和文化。

回憶童年時,家住烏日,離彰化、鹿港都很近,同是台中縣的霧峰林家園,我們一家人都沒去過。後來家搬到清水,去有名的大甲鐵鉆山,坐火車僅一站路,我卻沒登過該山。原因就在於連吃飯、念書的錢都成問題,那有多餘的錢去玩耍。

但是那個時代,我們仍到過有名的風景區遊玩,像西螺大橋、八卦山大佛、日月潭……原因是空軍長官為眷屬辦的福利,出遊完全免費,我們坐的是軍用大卡車,每個人要爬高高的車門,才能上帆布篷車內。車中只有兩排木椅,那是大人才能坐的位子,小孩不是站著,就是在大人懷裡。至於吃食,都是各家媽媽蒸的饅頭,滷的牛肉、豆干、蛋。套上當時流行的語詞,這種旅遊方式叫做「克難旅遊」,今天則叫「清貧旅行」。

印象中,當時到風景區,全村的伯伯媽媽和小孩下車後,自由自在的亂走,好像沒有領隊,也沒有人解說。記憶最深的是:南方人的媽媽,根本不會做饅頭,我們拿出透亮乾癟的饅頭,總被北方人的媽媽訕笑。

我一直認為軍人待遇微薄,生活窮苦不堪,所以無法四處趴趴走。後來才發現和我同時的人,百分之九十五不出門遊歷,原因自然是窮困。大人、小孩日夜都努力為生存而打拼,誰有空去花錢?

隨著年歲的增長,以及開放大陸探親,我慢慢的發現:行萬里路,沒有銀子支撐,還真行不通;沒有足夠的知識,絕對不會關懷文化及風土人情。難怪和外籍或大陸配偶,談她們家鄉的人文史地,總令人有「夏蟲不可語冰」的感嘆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wang0802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